还没虚弱到要靠锁住她、隔绝她和世界的联系,才能让自己安心。那样做太可悲,也太软弱。他一直以为,只要自己站得够稳,她总会回到他身边。但有时候,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模糊的事实:她是自由的。哪怕那份自由,从来不归他掌控。
今天下午大课间的时候,庄捷成来找林棉,把上次她借给他的那本书还给她。他们一起走,顺着操场外侧慢悠悠地绕着。人很多,他们没有牵手,这种时候也不适合牵手。但庄捷成很快察觉到,她有点心不在焉,把书的黄色封面拿在手里折来折去。
“我们周末去看电影吧?”他试探地说。
“好的。”她答得很快。
“你想看哪一部?”
“都行,你决定吧。”
“我这个人很民主的,不会替你做决定。”
林棉抬头看他,第一次觉得他有些啰嗦。明明是他主动提出的邀约,不该由他来安排吗?转念一想,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。礼貌是他的表达方式。她有时候确实有点偷懒,习惯别人替她做生活琐事上的决定。从小就是这样,比如爸爸总是早早帮她买好车票,她只要收拾行李就好;比如林聿,了解她的人,看一眼就知道该买哪场电影,然后才问她要不要去。想到林聿,她又想起早上他说过的话,讲话也怪怪的。更奇怪的是他的手,手上的伤怎么回事。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,去模仿他握住她手腕的姿势。那一瞬,太用力了,像是扯一只快要挣脱的风筝。这导致她很紧张,心咚地一响,不是跳,而像落。
走到人少的地方时,庄捷成伸手去握林棉的左手,扑了个空。她带着点疑惑回头看他,眼神里没有拒绝,也没有迎合。真是有点不解风情。
他有些泄气,怅然地想,林棉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“文学少女”。她太有主见了,从来不会乖巧地点头、顺着你的话往下接。她看他的眼神里,有崇拜的成分,与此同时还带着一点质问的意味:为什么?为什么这句话是这个意思?
“那我买好票再告诉你吧。”他说这话时,刻意让语调有点强硬,可林棉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撒娇或生气,只是点点头:“那我回班级了。”
晚自习的时候,同桌和林聿对数学题。他带着点得意地指出林聿在一道大题中用错了一个关键条件。
“你水平不至于啊。”同桌用手肘顶顶他。
林聿取下眼镜,揉揉鼻梁,没有辩解。
“同学,心太浮躁。这要在考试中,五分没有了。”同桌学着数学老师的语气打趣他。
林聿没接话,只是把几张草稿纸揉成一团,拿过试卷,用黑色水笔把证明过程一笔一笔划掉。墨水积在纸上,在每一笔划的尽头黏黏糊糊晕开。
他明明知道答案的,还是错了。
第二节自习课的铃声响起,林聿强迫自己安静下来,他惯用的方法就是做更多的题目。但今天,这招却不太奏效。所有的图形和数字在他眼中都变得模糊,像是在水里游动,找不到落点。
教室的灯光过于明亮,白得刺眼,让他的思绪显得格外隐秘又诡谲,就像阳光底下没有影子的人。他握着笔,一再走神,思维断裂成一小段一小段。
她凑近时温热的气息,脸颊因紧张泛起的红晕,还有那个稍纵即逝的、几乎不被确认的吻。他不该记得这些的,他早就和自己确认过。可记忆像压在水面下的泡泡,越是按住,越是浮起。鬼使神差地,他在卷子的角落、自己名字的旁边,写下了“林棉”两个字。
这一刻他有些感激他们的父母,使他们的名字总能以理所当然的方式一起出现,命运在最初就默许了这种亲密的并置。
但很快,他拿起修正带,将那两个字遮住。白色的带膜贴合在纸面上,有点不服帖
他靠在椅背上,静了一瞬,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飘回去。她现在在干什么。应该也在上晚自习。是不是也会偶尔走神,像这样,想起他?
当念头刚冒出来,竟让他感到一种新的幸福。那不是梦里那种沉沦式的温柔,也不是伤口渗血时的钝痛。它更清醒,更难以名状,像一小束光从缝隙里漏进来。
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特权,也是他愿意接受的孤独。